從手稿中重返詩歌創作現場

　　作者：金肽頻（文藝評論家、詩人）

　　手稿是詩人的文本生命。這種生命通過墨跡得以再現、復活，然后敞開新的敘事：一個時代、一位詩人，一個文化場域，完整或殘缺的，都在意義的重釋中，讓人們重溫詩人的生命底色。《詩刊》于2021年5月將詩壇久負盛名的品牌活動以集體呈現的方式，推出八卷本叢書《致青春——“青春詩會”40周年》，現在又進一步開掘這項品牌活動的深層張力，從475位“青春詩會”詩人中再次精選174位出版手稿專集《墨韻青春——“青春詩會”詩人精品手稿選》（安徽文藝出版社2022年8月出版），旨在為當代中國新詩發展留下一筆別致的史料。

　　手稿對于現代作家來說，是一種敘事方式。手稿上不但凝結著作家的體溫、生命氣息，還有隱含于白紙黑字間的種種痕跡，帶領讀者特別是研究者返回到詩歌創作的現場，還原創作時的匠心。當我們仔細鑒析詩人的手稿，就會發現他們的“文心”奧秘。有些手稿并不局限于詩，已外溢出書法的價值。如歐陽江河的行楷《玻璃工廠（節選）》不疾不徐、得之于心，梁小斌的鋼筆字依然寫出了他的書法風格，于堅毛筆書法中的篆籀用筆等，彰顯著文學與書法的雙重價值。另一些詩人的鋼筆手稿或清雅，或溫潤，或俊秀，或灑脫，或勁雄，保持著獨有的藝術品“形態”。每一位詩人的手稿，構建了一個小的個案研究環境，而174位詩人的手稿，則匯聚成詩壇較為整體的手稿語境，展現出詩性之美、人性之美與時代之美。

　　當然，手稿不僅僅是書法，也具有研究詩人創作的價值。《墨韻青春》里的每一份手稿，就是一位詩人濃縮的“書寫史”，蘊含著每位詩人的性情化書寫。他們敢于展現毛筆或鋼筆書寫中迥異的風骨，這在當下的時代語境中，是一種深可敬佩的品質。人們判斷一份手稿的價值，主要是結合具體的時代背景、書寫方式、書寫環境、內容特征等要素來綜合判定。重要的手稿，能帶領你回到當初的時間、人物、詩歌和事件。所以鑒賞《墨韻青春》時，因其濃縮了四十年中國詩壇品牌活動“青春詩會”中每一位詩人的書寫印記，其意義自然不同凡響，情感共鳴得以放大。

　　通過《墨韻青春》的手稿鑒析發現，有些手稿是詩人靈感來襲時，需要快速記下，當時已經顧不及書寫的格式、紙張、開本、色彩和工具，只追求整體的瞬時感覺，只任憑墨跡盡情地流淌；有些手稿是詩人已經完成了整體的構思，甚至修改之處幾乎全無，手稿即為文本的終極形式。當然更有研究價值的，是上面存有修改過程的手稿，它處在“未完成”狀態，保留著運思的各種細節，對于讀者而言，這樣的手稿處在一種更開放的狀態。詩人思想的脈絡、情感的脈搏、靈感的涌動、思緒的軌跡，都在這種開放狀態中，等待讀者去共同完成藝術創造。《墨韻青春》精選的都是每一位詩人代表作手稿，蘊含著特別的文化價值與研究價值，尤其收錄了17位魯迅文學獎獲獎詩人的代表作手稿，這是新時期以來新詩精神的集中寫照，值得細細品味研究。

　　一位詩人所留下的手稿，大致可分為文學文本手稿和非文學文本手稿。《墨韻青春》呈現的主要是文學意義的文本手稿。在面對手稿“事件”構建的敘事環境中，文本是唯一值得信任的理由。這樣的手稿在大文化背景下生成了“手稿學”或“手稿詩學”，留下時代溫情的回憶和風云激蕩的歷史印記。

　　《光明日報》（ 2022年12月14日 14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