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鄉有靈

　　故鄉有靈

　　有個地方，有些時光，有人或事，甚至有生命的精靈，藏在心間，溫暖如初。世間事，除了生死，哪一樁不是閑事？

　　擁有了清風，就要交還明月。生命消逝帶來的一切回憶，有時也是美好！

　　小黑，伴我有六年之久，最終離開這個曾經喧囂而又寧靜的世界。時刻撞擊著我脆弱的心靈。小黑，靈性、善良、忠實、勤篤；小黑，叫人好生喜歡不離不棄。小黑，不是人，勝似好友。小黑，是一只狗。不！確切地說是一只犬，這是我姑娘給的準確定義。

　　記憶掩埋在深處，時刻灼燒。小黑，是我家養的頗有靈性的一只狗。渾身通黑，黑得發亮，除了眼睛和牙齒，黑得像緞子一樣滑溜。小黑，是父親去田里澆水回來的路上發現的。那是一個寒冷的凌晨，父親路過樹林時，聽見不遠處傳來孱弱的叫聲。他放慢了腳步，循著聲音找過去，發現在一個草堆里，蜷縮著一只小狗，叫聲微弱，掙扎著、掙扎著。父親趕緊抱起來，裹在懷里，四下張望，沒有人，也沒有這只狗的“家人”。等了約摸半個時辰，父親決定將其帶回家。

　　原來，世間有太多不可能完成的，都是在看似不可理喻的沖動下完成的，不是因為希望才去堅持，而是堅持了才會有希望；不是因為成長了才去承擔，而是因為承擔了才會有成長。

　　樹木和流水不知何時開始有聲，萬物都在傾訴，包括父親帶回家的這只小狗。奶奶看見這只可憐的小狗，帶到伙房用溫水先給洗干凈。看到一只受傷的腿，馬上給處理傷口然后進行包扎。小狗逐漸平靜下來，用警惕而又亮澈的眸子盯著我們逡巡。爾后，突然叫走來，起初還把我們幾個孩子嚇了一跳，趕緊往后退。熟料，它竟圍坐在奶奶腳旁，舔著奶奶的鞋，又開始焦躁不安。“哦！可能餓壞了吧？”奶奶說著便去給煮了熱乎乎的面糊糊。

　　憂傷總會越過月光，而執著于思念的深處，為即將呈現的幸福做好鋪墊。奶奶看著它貪婪的吃相，又搜索了半天，拿出一點過年時才肯解饞的臘肉。切碎放到小盤中，小狗嗅了嗅，瞅了瞅奶奶，又把家人審視了一番，才津津有味地吃起來。奶奶笑著說，這只狗好靈敏，留下養著，也是個伴。以后就叫它小黑吧！自此，小黑便成為我家的“一員”。

　　滿山的野菊次第蔓延，春風吹遍了每一角落，蒲公英也隨之招展。每天清晨，薄薄的云霧擁抱每株花木，格外妖嬈。小黑響亮的叫聲，也似乎在提醒著我們上學的幾個“懶蟲”。小黑，很盡職，也懂得感恩，它總是很精神地守在院門口，看見陌生人走近，或者聽見異常的響動便會叫起來。奶奶腿腳不便，小黑伴其左右。看到奶奶生火做飯時，它總是不失時機地用嘴叼來柴火。奶奶欣喜之余總是夸贊：小黑比我的孫子勤快、有靈性。

　　穿過村子的流水清晰可見。正午時刻，奶奶端個盆子和臟衣物去沙河蕩洗。小黑也會跟隨，時不時竄入水中洗個澡。在水中不斷練習水技，這個精靈喜歡干凈。黑油油的，顯得愈發精神。

　　桃花綻放，淡香飄逸；山風習習，鳥語啾啾。在明媚的日子里，奶奶除了做好家務，伺候好我們上學的孩子外，還要在自己的小菜園侍弄植物。小黑也總是護其而行，深得家人的喜歡。有一天，奶奶出門時，忘帶鑰匙，把自己鎖在門外。上學的上學去了，上地的上地去了。一籌莫展，兀自犯愁，就在她踱來踱去時，小黑忙不迭地躍上土堆，竄上院墻。倏然，它跳到廚房頂上，不緊不慢地爬下去，四處巡視。聞東嗅西，終于找到鑰匙，銜在嘴中，原路返還。喜得奶奶直呼，我這小黑好聰明！凡事，都要能這樣：習慣、適應。在平淡的生活中，我們都適應了小黑，小黑也適應了我們。隨著日子的流逝，小黑也逐漸長大。我們總會不約而同地將自己飯碗中的肉或骨頭留給小黑。面對美味佳肴，小黑會沖我們搖搖尾巴。每天外出的人回來也總是在進門后大叫幾聲：小黑……小黑……小黑隨之而至，搖搖尾巴，很是夸張地叫幾聲。

　　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。有一天，大人們正忙碌著各自的事。我們幾個小孩在一起打三角卡片（用廢棄的煙盒疊成三角）。忽然，小黑慌慌張張地竄進來，狂吠不停。起初誰也沒有理它，小黑依舊叫個不停。奶奶叫我去看看，小黑到底發生了什么。我出來一看，小黑焦躁不安，它咬著我的褲角，拽著我向前。突然間，我明白小黑可能遇到難事了。大叫一聲不好，趕緊叫上父親隨小黑奔向離家不遠的水渠。小黑狂奔狂吠，我們追到水渠旁，才發現鄰居家的小孩掉進水渠，正在那掙扎著，幸好水不急渠不深，我們和聞訊而來的鄰人七手八腳地撈起落水的孩子，急急送往衛生院。“真懸！要不是你們及時送來，孩子就會有生命危險！“救治的醫生說。鄰居忙不迭地向我們致謝。事實上，真正的英雄是我們的小黑，當晚，奶奶特意給小黑煮了幾塊骨頭犒賞這只聰慧的狗狗。

　　只要心靈澄澈，四季都是好時光。隨著生活的變遷，我們和爺爺奶奶分開住了。我們家搬得相對遠了。奶奶說，小黑跟你們去吧！陪上學的人！小黑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奶奶，跟著我去了新家。除了幫我們看家，小黑每天的任務就是陪我上學。冬天，頂著嚴寒，行進在暮色中，有點忐忑。去學校，要穿過一大片樹林。月光映照的樹木影影綽綽，聯想起前晚聽的鬼故事。腿不由打顫，步子也就放慢了。每當此時，小黑總是神氣地叫上幾聲，給我壯膽。夏天陽光強烈時，小黑總是尋著樹蔭帶我前行。在學校，它從不惹禍，安靜地臥在教室后門，一直等到我放學，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有三年。

　　人生最妙曼的風景，便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。有了小黑的陪伴，我上學之路不再孤獨。春來冬去，小黑伴我行進在上學的路上。每當路過奶奶家，它也總會抽空去門前轉一圈。真的，小黑像個懂事的孩子！有一次，犯了錯，我被父母逐出門外，坐在院門前一塊石頭上，天色已晚，又餓又冷，我只能瑟瑟發抖。父母是鐵了心要治治我，不給開門。小黑臥在我腳邊，舔著我的鞋，眼淚汪汪的。臨近晚上十點半了，父母還是不肯放我進門。小黑圍著我轉了一圈，瞬間竄出很遠。我在心里暗罵道：這狗東西，關鍵時刻，也棄我而去。困意來臨，正在打盹之時，猛然間看到小黑牽著奶奶的褲腳來了。奶奶叫開門，給父母說了一通，便帶著我和小黑去了她家。

　　狗通人性，這話一點不假。奶奶去世的那天早上，小黑沒有伴我去上學，靜靜守在奶奶的門口。奶奶去世的那幾天，小黑幾天也沒吃，疲憊不堪。我帶它去了我家，安撫了好長時間才吃了點東西。隨后，它路過奶奶家時總是蜷在那里，狂吠幾聲。奶奶去世后的三個月后，有天小黑不見了！我們到處去找，最后在奶奶的菜園才找到了它。小黑死了！我們把它埋到了菜園一角。后來，父親告訴我，小黑是被人下餌毒死的，我可憐的小黑！

　　一旦融入記憶的人和事，是難以磨滅的。這幾天姑娘看一部有關警犬的連續劇，每每看到警犬奮勇向前或受到傷害時，她總是淚水漣漣。我揶揄她不就是一只狗嘛？她大聲狡辯不是狗，是犬。對！是犬！因為通人性，因為非人所及！

　　此刻，我也不由想起了我的小黑！它也不是一只狗，而是一只優秀的犬！小黑，嘿嘿！

　　世界上有一樣東西，比任何事更忠誠于你，那就是你自身的經歷。滾滾紅塵中，無論你的命運遭遇怎樣的悲歡起伏，所聞所見所感所悟，這一切僅僅屬于你，不可轉讓或遺忘。

　　□丹心